父亲的方向盘,是他丈量生活的尺子。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紧握的,不仅是冰冷的驾驶盘,更是全家沉甸甸的生计。车轮滚过的地方,印着他的奔波,也刻进我生命的年轮。他是一位司机,更是我心中永不熄灭的长明灯。
童年的车厢:柴油味的避风港
五岁那年的寒冬,“血小板减少”的诊断如冰锥刺骨。小县城的医院束手无策,弟弟尚在襁褓,母亲分身乏术。跑长途的父亲闻讯,披着星月风尘仆仆赶回。他用那件浸染柴油味、沾着油污的外套裹紧瑟瑟发抖的我,抱起我便踏上去往西安的列车。那混杂着烟草、汗水和机油气息的怀抱,是我慌乱世界唯一的锚点。
西安儿童医院里,多是温婉的母亲。而我的父亲,那个高大沉默的汉子,却笨拙地接过了所有琐碎:用粗糙的手指为我梳起歪扭的辫子,搓洗沾染药渍的衣裳。我任性扔药,他第一次沉下脸:“药是救命的!” 厌食时,他竟变出一小碗红亮滚烫的油泼辣子拌面,热气氤氲中,他疲惫带笑的眼睛格外温暖——那辛香滋味,成了童年最铿锵的暖流。
青春的方向盘:他掌舵着航向
十七岁的盛夏,我攥着师范录取通知书,执拗地想撕碎它:“爸!念书没意思,我要去南方打工!” 父亲沉默地蹲在门槛,点燃一支烟。烟雾缭绕中,他粗粝的声音像铆钉,深深钉入我心:“丫头,世上的路千万条,认准了,就得踩实了走。别学山头雀儿,嫌树枝矮乱飞,最后哪片林子都落不下根。” 那句话,锁定了我人生的航向。
此后三年,他那辆蓝色的货车,总准时停在师范校门口的老槐树下。我跳上车,有时是一袋沾着晨露的苹果,有时是卷着他体温的生活费。驾驶室里弥漫着熟悉的柴油味,我们一路谈笑。这个转动方向盘的人,早已是我心灵地图上最精准的导航仪。
成年的风雨:他拧成的生命缆绳
成家生子,生活的重担常压得人喘不过气。疲惫不堪时,我便带孩子回到父亲的小院。推开吱呀的院门,他总坐在老藤椅上,夕阳镀亮他花白的鬓角。一见我们,皱纹便舒展成慈祥的河。灶上炖着咕嘟的汤,他往我碗里夹肉:“多吃点,瞧你累瘦了。” 若周末迟归,他担忧的电话必至,那沙哑的嗓音,是穿透风雨、稳系我心的坚韧缆绳。自己做了母亲,才懂得这缆绳的质地——那是父亲用一生沉默的爱,一寸寸拧成的生命之索。
方向盘犹在,掌灯人长眠
然而,这双紧握方向盘、为我掌舵护航的手,终究没能驶过生命的寒冬。疫情最紧的那年,淋巴癌无情地带走了他,沉入故乡的青山,已整整五年。松涛阵阵,如他未远的叮咛。父亲开了一辈子车,而我,却始终没有学会开车。这仿佛是他沉默的守护——只想做那个为我遮风挡雨的“专属司机”。方向盘,成了他留给我最深的印记,也是思念汹涌时,指尖下意识寻找的、带着他体温的虚空。
每当人生坠入低谷——职场挫败的迷茫、账单压顶的惶然、孩子病中的无措——我总会下意识地紧握方向盘。指尖用力,仿佛能触到那双宽厚、布满老茧的手,正温暖地覆在我手背,传递着无声的力量。记忆奔涌:医院里油泼辣子的辛香驱散寒意;那句“踩实了走”的叮嘱,让惊涛中的心重归安稳。
最难忘那个暴雨夜,车抛锚在荒凉的高速路上。刺目的故障灯亮起,绝望如冰水灌顶。风雨呼啸中,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如惊雷在脑海炸响:“怕啥?!灯亮了就亮着!车能停,人不能蔫!挺直腰杆,该干啥干啥!”——是父亲的声音!瞬间驱散恐慌。我抹去脸上雨水泪水,抓起警示牌,毅然走进狂暴雨幕。风雨如鞭,每一步却无比坚定。迷蒙中,我仿佛看见他高大的身影,正与我并肩而立,抵挡风刀霜剑。原来,他从未离去。他早已化作我骨中最硬的支撑,血中最烫的勇气,成为生命长路上永恒的里程碑。
父亲啊,您用一生诠释:生活的真义,不在坦途,而在颠簸中紧握方向盘的不屈姿态。您教会我咽下辛辣,扛起风雨,在泥泞处踏出铿锵足迹。时光卷走了您的身影,却卷不走您烙在血脉里的力量。您看,前路漫漫,我的车灯倔强地亮着——因为您,早已是我灵魂深处,那台永不停转、照亮归途的引擎。
方向盘上的长明灯不灭,未竟途,女儿继续行。
父亲节,念您如昔。
(作者:永寿县渡马九年制学校 任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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